惑垓

Mettiti La Maschera!

【黎簇x秦风】还没拜师就欺师灭祖 08

咕。


08

夜里这么冷吗?

秦风走了不知道多久,才发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他本来不觉得冷,这下子意识到了,忽然骨头里往外发寒,手几乎抬不起来。

黎簇在他臂弯里往下滑了一点,秦风赶紧把他拉起来。

他正扛着黎簇走在沿江的步道上。

江岸是阶梯式的,今年夏天枯水,他们走的是最低的一级,露出来大半。其实出于安全考虑这里是不能走的,不过大半夜,没人注意他们。

况且他们恐怕不只是走在江岸上了。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走进了一片雾里,靠着岸一侧,水泥砌的平台层层向上,不远处就看不清楚。

但江面是清楚的,只是……望不见除了江水以外的景色。

他明明记得在他扛着黎簇走上步道时,江面上倒映着远处跨江大桥的灯光。

如今他所望见的江水只是黑沉沉的,但又看得清。明明步道上端的路灯早就仿佛不见了。

从江面上吹来的夜风如有形质,带着寒气,一丝丝一缕缕渗进他的皮肤,钻到他的骨头缝里。

神棍真的不是一般人干的。在校大学生的第一次通宵不应该是大半夜在江边吹阴风。

秦风将整个挂在自己肩膀上的黎簇又往上拽了拽。

我可真是个模范师叔祖啊!

钓鱼佬要他喊魂。秦风这辈子没听说过喊魂。幸好江里闹鬼(大概)不妨碍使用智能手机,他本着格致精神一通搜索,但这种关键字一向被各种营销号的胡编乱造与网文桥段污染得很严重,秦风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一个标准答案。

想找黄澄,手机不便。想找邢由……还是算了吧。

秦风看了看怀里昏迷的人,他还打算带个囫囵的黎簇回去呢。

他只能确定,喊名字是一定要的。望着江水茫茫,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准备喊。

一张开嘴,一股冷风灌进来,像一团冰碴子直接堵到他嗓子眼里。

秦风被噎得险些出不了声,喊出来的名字也变得断断续续的,末尾还变调。

“黎,簇~”

那个“簇”荡出去一会,像被什么吞了,一下没了。

秦风咽了咽口水。

不是因为害怕。绝对不是。

他嗓子有些生疼,再喊的时候觉得有砂纸在里面磨。

“黎簇——”

这次好像飘得远了一点。

秦风边喊着黎簇的名字,脚也不敢停。他不知道现在走在什么地方,但用不着推理技能他也知道最好别久留。

他还得扛着黎簇。别看黎簇瘦,着实是沉,肌肉都不是假的。

这一身皮肉均匀包裹的肌肉摸起来是爽,扛着走路就是另一码事了。

黎簇此时毫无意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秦风身上,靠秦风扛着走。秦风又不是什么勤于锻炼的人,早就开始腿肚子发酸,胳膊抽搐,但撑着一直没撒手,全靠憋住一口气。可他一开口喊黎簇的名字,这口气就得散一点,同时骨头里的寒意更盛。

秦风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喊多少声。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但……总不能扔下人落跑吧。

倒不是他多讲道义,有一半是事已至此,他把黎簇扔在这里,他也落不着什么好。

剩下一半中的一半得是为黎簇的美貌。

再剩的那一半就很难说了。但秦风有些想起当年自己坐在银行门口的情景。他一直是很聪明的小孩,大人以为他不懂其实他都懂的那种聪明。他懂,但他不明白。就像他没办法说,当年他是真的走了神,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至今他也不明白。

他又喊了一声:“黎簇——”

他的声音已经弱了很多,虽然不像之前消失得那么快,但被风裹挟住,不知道有没有去到该去的地方。

他喊时站着,喊完了才有力气扛着黎簇继续走。

没走几步,江面上忽然出现一点亮。

别是把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喊出来了吧?

步道到再往上一阶的平台有老高一段距离,秦风走了这么久,这堵老高的水泥墙都没变过。他们无处可逃。

光点近了。

是一艘船。

如果去过公园大概就见过这种船,一般在公园的人工湖边挂着,号称是画舫,其实只仿了个古建筑样子的顶,还是塑料的,四面透风,两侧有栏杆,一般能坐那么十个人。

这艘也一样,船头挂着两盏宫灯,但是白的,里头透出两点凄惨灯光。

公园里的船绝大多数安了马达,这艘船不知道是靠什么驱动,寂静无声,转眼已经到了岸边。

漆成朱红色的塑料顶棚脏脏的,船体也是塑料,船舷凹进去一块。

土气的游船静静划开漆黑的江面,在秦风和黎簇面前停下。

惨白宫灯下站起来一个人,是个抱孩子的妇女。

仔细一看,她怀里抱的不是孩子,是个娃娃。

那娃娃的关节做成可活动的,被女人摆布成依在她怀中的姿势,眼睛嵌的是祖母绿色的玻璃,灯光一晃,有如活物。

秦风往后退了两步,把黎簇挤到抵在水泥墙上。

女人平静地开口。

“坐船不?”

秦风生平从来没有应付过这种情景,如果他用理性思考,恐怕脑子烧冒烟都思考不出结果,所以他的回答完全没从脑子里过。

“多少钱?”

女人像觉得他滑稽:“你又上不来。他才上得来。”

她没抱着孩子的那只手指他身后的黎簇。

她的身后,游船两侧坐着人,皆低着头,一时能看清他们各个神情麻木,一时又仿佛只是一团团影子。

秦风侧过身,将黎簇整个用身体挡住,扭头对女人说:“他不、不上去。”

又赶紧补了一句:“我们是一起的。”

女人上下扫他一眼,点点头:“那算了。”

她又坐下,指着前头:“你往那边走吧。”

江边步道笔直一条,不是前就是后,还能往哪里走?

船已经无声地飘远了。

江面重新安静下来,这次起了雾。

秦风认得,是他从古钱孔洞里看到的那种雾。

灰色的,漂浮着,纠缠在一起,逐渐变深——

当!当!当!

是江边的钟楼。

钟声敲响,表示已经是早上六点。

黎簇下水的时候刚过十二点。秦风已经扛着黎簇走了起码五个小时,可他完全没察觉到时间流逝如斯。

而且……

六点了,为什么天还没亮?

秦风不需要在手机上查都知道今天的日出时间应该是早上六点零一分,有一次Crimaster上的案子用得着,他索性把这三年各个主要城市的数据全记住了。通常天亮时间会比日出时间早二十分钟以上,今天是晴天,他在西岸,虽然两岸都是高楼但按照江流的朝向和宽度他应该能在江面之上的天空看到晨昏蒙影。

江水依旧是漆黑的,无声地流淌,直至消失在远处同样漆黑的夜色中。

更糟糕的是,随着钟声,灰色的雾气加快了纠缠的速度,一个个雾气的旋涡逐渐凝结成形,有手,有脚,雾气团上浮出面孔,又说不上是面孔,像人,又不是人。

他们擦过秦风的肩,走向前。

秦风本能地屏住呼吸,但他能屏住,黎簇不能。黎簇如今全无意识,心跳呼吸尚在,一丝丝白雾随着他的呼吸散开,逸散到空气里。那些人影每每碰到就贪婪地吸进去,然后继续向前走。

但也有几个人影注意到了这里就是白雾的来源,挤开身边沉默前行的人影朝这里飘过来。

秦风腾出一只手,捂住黎簇的口鼻。

黎簇的呼吸是冰凉的。

他的身体也是冰凉的。秦风一直被江上的阴风吹着,自己都快冻僵了,故没有发现。

他这时碰到黎簇的脸,才发现冷得像冰,绝不像是活着的,忽然心里头一阵真切的害怕。他倒不是多疼惜黎簇的性命,可如今眼看身边算得上和他同呼吸共命运的就只有黎簇了,虽说这人命是快丢了,呼吸是出气多进气少,但也比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与鬼同行强。

还不是在泰国时的那些怕。

他怕的不是死,是孤零零。

秦风眼看白雾还是从自己指缝里往外逸,脑子里虽盘算了四五种办法,终于还是撤掉手,嘴巴往黎簇的嘴堵过去。

好冷。

但是软的。

活人的软。

他捏着黎簇的鼻子,又堵着黎簇的嘴,憋了好久的气这会忍不住吸了一口,不知道吸了什么,又吐气,气也不知道吐到了哪里去。

他就这样,看起来是在和黎簇接吻,吞吐着两人合起来凑出的一口生息,不自觉地也吞咽下些不知是谁的唾液,舌头难免与黎簇的贴在一起。

同时心里狂骂黎簇:

我秦风要是今天死在这里,我他妈下地狱都不会放过你!

呸呸呸,我积德行善,我怎么会下地狱!

谁他妈要跟你一起下地狱!生不同衾死同倒毙江边还得跟你一起下地狱是吧,美不死你!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思维逐渐模糊。并不是阴气侵袭,主要是缺氧。他虽然无师自通能让生息在两人之间流转,但对抗不了客观规律。但他始终拥着黎簇,没有放开。

不会真死在这里吧?

秦风能感觉到几个影子已经从背后贴近自己,想,他要是,因为黎簇,真的折在这里了,倒也……

算是活该。

远处又传来一个声音。

不像方才的钟声,是极轻的一个声音,但就像响在耳边,非常清楚。

这个声音一响,周围雾气凝成的人影都随之爆开,然后消失不见了。

秦风这才意识到,这声音好像是……打火机?

一点明明暗暗的火星亮起。

秦风使出最后的力气,重新扛起黎簇,朝火星挪过去。

没走几步,他发现脚下的路在上声。

四周景色逐渐清晰。

火星忽明忽暗,已近在咫尺,秦风迈出最后一步,再也扛不住黎簇,两个人一起栽倒在地上。

车轮声。人声。路边LED屏的广告声。

他们已经不在江边了。

他们在一条小巷里,巷口框出一片早晨的繁忙景色,应该是附近最著名的那条商业街。

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秦风面前站着一双皮鞋,再往上,是看起来不太贵的西装,再往上,是个戴银丝眼睛的中年男人,偏瘦,有几分文质彬彬但不多,手里掐着一只烟,不抽,烟灰烧了老长一截。

他掐烟的手一捻,烟头的火星灭了,被他扔进路边的垃圾箱里。

他伸出另一只手。

秦风赶紧握住,被他拉起来。

而黎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仍然是没有意识的,靠在路边墙上。

如何做到的?

秦风看向男人。

男人伸手,但不是要和秦风握手,而是递出一张名片。

“宋颢。”

秦风接过名片,不知道该不该也报自己的名字。他明白宋颢出现在这里,而且大概率救了他和黎簇,应该是知道他们是谁的。

他先看名片,打头一行头衔印着“中国道教文化研究协会会长”。这名字看着不像什么正经机构。

旁边的logo是太极图,但不是一般人印象中的太极图,阴阳鱼交汇一处,中间是个圆。

他将名片侧了侧。是个洞。

“我认识黄山月。”宋颢不等他说话,先说了。

黄山月?

“黄山月是他拜师的时候他师父给起的名字,他没告诉你吗?”宋颢笑说。

秦风猜到了,但又被雷到了。黄山月这个名字,和黄澄,实在不太符合。

他毕竟十分聪明,这时候身体和脑子都缓过来,自然想起了前因后果。

“那个夜钓的人是你安排的?”

黄澄知道他们发现了活尸,就能猜到他们会下到江里一探。开始的几次信息都是通过邮件发送的,而宋颢恐怕就是那个能看到黄澄邮件往来的人。他安排了人守在江边,自己则等在这里。

秦风特别懊恼,不由埋怨:“我这不是白、白折腾吗。”

左右宋颢不会让他们两个死的,他还在那里真情实感地替黎簇操心。想着他就想去踢黎簇一脚。

“也不算。这几天阴,你不替他喊,他的魂容易散,没这么好聚回来。”

他手一动,不知道干了什么,秦风身后的黎簇突然低喃了一声。

“呜!”

秦风赶紧去把人扶住,对宋颢说:“宋……先生。”

宋颢打断他:“叫名字吧。被他听到你这样叫我他要发火的。”

毕竟对方是长辈,秦风权衡一下,说:“宋颢先生,谢谢你。”

宋颢笑着摇摇头:“给你们叫了辆车。回去记得洗个热水澡,水要热一点。”

不一会车来了,是高级的那种网约车。宋颢替半扛着黎簇的秦风拉开车门,秦风得以看到他腕上的手表,被吓着了。

又一想,对方可是话都不说就出钱装修了一套房子的人,遂释然。

看来被包养的不是他,是他的掌门师侄。

到了居民楼下,黎簇已经有点意识了,但还不能说话。司机人挺好,帮着秦风把黎簇扛上了楼。

早晨气温攀高,秦风还出了点汗。进到室内,临走前关掉的空调的温度还没散,明显比外面凉许多,秦风意识到原来只不过过去了一夜。

那天他鼓动黎簇去争螟蛉的时候,确实没想会面对的是什么。

他咬着牙将黎簇拖进浴室,放了一缸热水,把黎簇剥光了扔进去。他坐在浴缸边,骨头里方才没来及顾上的寒意又冒了出来。皮肤上是热水的热汽,身体里头却是冷的,很难受。

他干脆把衣服脱了,和黎簇一起挤进浴缸里。

两个人面对面挤着,他的膝盖抵着黎簇的膝盖,反而不用像之前一样怕黎簇跌进热水里。

他让黎簇泡着,自己放低了身体,让热水浸过肩膀,同时开了加热,开始愉快泡澡。

过了一会,黎簇清醒了,先晃了晃脑袋,然后抬头。

一打眼就看见秦风。

秦风在热水里头踢了他一脚。

一脚犹觉不足,于是又踢了几脚。

黎簇大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乖乖坐着让他踢。

但秦风又一脚踢过去,脚踝被他捉住了。

那手仍是凉的,秦风突然就不好意思挣了。

“你再踢,小心我找你麻烦。”

黎簇咬牙切齿。

秦风一听火了。找我麻烦?要不要给你复述一遍一晚上你找了我多少麻烦?

黎簇不跟他说话,抓着他的脚往一个地方按。

秦风就哑火了。

又过了一会,他泡得差不多,而且和黎簇在一个浴缸里挤着……也不是尴尬吧。

反正秦风是落荒而逃的态度。

他还没来得及跑掉,黎簇抓住他胳膊,轻轻一拽,把他拽回来,面对面和自己贴着。

不该贴着的也贴着。

“小师叔祖,帮帮我吧。”他求饶。

一半是他一贯故作的可怜,一半又真的是少年人脸皮薄的模样。

“我没那么多力气了。”这也是实话,他之前捉秦风脚踝,刚才拽秦风,都是轻轻的,使不上劲,是秦风让着他。

他垂着眼帘,从秦风的视角看过去,眼睫轻颤,脸上的红晕或许有几分当真是羞恼。

“再说,”他赌气一样,“你不也ying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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